舞阳巷往事（二）
前院南屋的一大家子人是见证了历史变迁的底层群众了。他们家是在我大概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搬过来的。之前他们在附近的一个街区，后来是和别人换了房子，搬到了舞阳巷。他们家祖孙三代，最年长的是一对老夫妻。这对老夫妻有两儿一女，都结婚了，分别育有一子。大儿子和小儿子两家人和他们一起住，女儿在离舞阳巷不远的地方。
他们家的老先生在国营的建筑公司工作，他老伴之前做什么的我记不清楚了，但是他们在搬到舞阳巷的时候已经退休了。老先生天天在家颐享天年，虽然搬进院子里的时间比其他家晚，但因为年龄比较大，总是喜欢管理一些院子里的事情，是个好好先生。老妇退休后没闲着，一直在附近的街道做清洁工，这一干就干到了八十多岁，期间还要每天做饭给一大家子人。老先生在大概十五年前的一天感觉身体不舒服，经检查得了癌症，没到一星期就走了。感觉大概是心理导致的死亡，而并非癌症。
他们的两个儿子小时候很贪玩，据说老妇送大儿子去学校，等回到家时，发现大儿子已经先行一步到家了。后来成人了，根据当时子承父业的政策入职了老头的这家建筑公司。运气不好的是赶上了改革开放，公司效益不好，下岗了。好像起初还去打些零工，之后因为技术不行，加之懒惰，也找不到什么活计，天天家里蹲。收入的重任就落在了媳妇的肩上。大儿子媳妇是农村人，据说那里很穷，在2000年初都很难见到面值十元的纸币。对于她是怎么来城里结婚的，我并不清楚。只记得她一直在澡堂做搓澡工。虽然收入很不错，不过是个辛苦的活计。每天天不亮就去上班，顶着月亮回家，一天不见太阳。家里只是媳妇工作，经济难免紧张，所以他们经常找父母要钱补贴家用。提早一代人开始了躺平。大儿子的儿子（简称大孙子）比我小不了几岁。他们家刚搬过来的时候他马上要上小学一年级了。我清楚的记得和他搭话的那个午后。我在门口看漫画，他溜达过来，看了看，好奇的问我看的什么书，能否接他看看。后来就熟络起来，我经常以大哥的形象带着他玩。虽然如此，但心理还是很鄙夷他的。一是因为他家境不怎么样，没什么拿出手的玩意儿；二是他学习也不怎么样。后来他上了附近的一所普通中学，据说因为比较老实，经常受同学欺负。再后来我考大学离开了家乡，关于他的事情就知道的很少了，只知道他上了本地的一所专科，学习汽修。偶尔回家会见到他，人长的又高又瘦，黑黝黝的，见面时都是毕恭毕敬的叫我哥，跟小时候一样，但是已经没有话可说，有点像鲁迅和闰土成年后的那种感觉吧。再后来，家乡生意不怎么样，他去了新疆，在那里打工，也不知道之后的生活如何。最后听说他们一家子是大儿子的去世。他在胡同门口溜达的时候被车撞了，当时感觉没事，也放肇事车辆走了，但过了几天就不在了，是因为车子撞断了胸骨，骨头刺穿了肺，当时没感觉出来。一晃这事也已经过了十年了吧。
他们小儿子和大儿子差不多，也没啥出息。在建筑公司混了几年后就下岗了，只能找点零工。小儿子的媳妇是城里人，个子非常矮小，我妈还经常拿她开玩笑。她一开始也没什么像样的工作，但她的父亲在附近的学校做清洁工，于是也把她介绍了过去。过了两年，她混成了个小头头了，也把小儿子介绍了进去。虽然不算什么体面的工作，但是总算稳定。她比大儿子媳妇儿外向，和邻里处的很融洽，非常能聊天。他们夫妻俩也不沉闷，常年累月的吵架，超级大声，整个院子都能听的很清楚的那种，感觉当天就能去撤离婚证。但是这样磕磕绊绊几十年也就过来了，夫妻俩平时还挺恩爱的。他们也育有一个儿子。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儿子才刚会说话，但还不会走路。由于年龄差距较大，我和这个小孙子的交流并不多。比起沉默寡言的大孙子，小孙子比较能说会道，他们家的人也一直夸他。小孙子学习也不怎么样，但是运气比较好，初中被随机派到了我们当地的重点中学。好被我嫉妒一番，感觉他这种层次的人去好学校算糟蹋了一个名额。再好的学校还是要看自己，小孙子并没有什么改观，学习还是一塌糊涂。毕业后去当兵了。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，他已经复原回家，拿了一笔复原费，开始家里蹲的生活。那时候他个子已经很高了，又白又胖。虽然不学无术，但谈了个女朋友在他们的老宅同居。我都感觉一大家子人挤一起，尴尬不尴尬。之后就没太多他的消息了。最近和母亲聊天，才知道他沉迷于了数字货币，也不知道是技术不行还是被骗了，家当都输了进去，现在的了抑郁症。
这一家还有一个女儿，婚后就和丈夫住在外边，时不时的来拜访。这个女儿还是蛮漂亮的，她丈夫是一个裁缝，人个子不高，很瘦，戴个眼镜，斯文的像个文化人。有一段时间他在我们院子门口开了一个服装店，叫“郑计上海服装店”，那时候服装店都称上海，也许因为上海是时尚之都吧。但是不是叫上海服装店生意就能兴旺起来的。最终他的店没开多久就关门了。他们有一个女儿，这个小孙女挺可爱的，每次来舞阳巷就会跟着她的两个哥哥疯跑。一家人的其乐融融在几年后被一场血案所打破。起因是女儿有了别的男人，被女婿知晓，堵在了屋子里。女婿盛怒之下用剪刀刺死了自己的妻子。当时我还很惊讶，一个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、经常被别人欺负的人竟然做出了这么极端的事情来。女儿这边的家人主张判女婿死刑，但考虑到如果女婿死了小孙女就失去了双亲，于是不再坚持。最后不知道改判了无期还是几十年的监禁。之后，我就再也没见过小孙女，应该是被她父亲那边的亲戚收留了吧。不得不说是一场悲剧。
二〇二四年十一月十四日
完稿于二〇二五年六月十三日